有种后宫叫德妃.2_第十章 无情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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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被娘娘骗了,娘娘她总爱装傻,心里头比谁都明白。” “不错。”玄烨夸赞环春,“还是你知道她,明儿去告诉李总管,朕赏你银锭子。” 岚琪虎着脸在边上看他们一搭一唱,环春笑着跑开了,也支开其他人,玄烨推推她:“不伺候朕了?把那个粥给朕盛一碗。” “那皇上也赏臣妾一些东西吧。”岚琪却伸出手,眼巴巴地说,“您每回来时用消夜,可都算永和宫的账,臣妾的年例都不够花了。” 玄烨哭笑不得,顺手把玉扳指摘下塞在她手里,人家才乐滋滋收好去盛粥。玄烨恨道:“你哪儿学来的毛病,怎么总跟朕哭穷?朕知道,皇祖母每月赏你不少东西,真金白银的也给,你的银子都花哪儿去了。” 岚琪把粥送过来,亲手夹了小菜攒了一碟子放边上,笑嘻嘻说:“臣妾攒着,一来给胤祚长大了用,二来将来若有个闺女,额娘总要给攒嫁妆。皇上那里归皇上的,臣妾做额娘的,也要尽心才好。” 玄烨一边听着,已胃口极好地吃了大半碗粥了,笑问:“那你为何不要朕赏你珠宝玉器,那些都是值钱的东西。” 岚琪又给他添小菜,眼睛亮亮地笑着说:“那些东西太皇太后赏赐就好,臣妾攒好些了,皇上赏臣妾笔墨纸砚可是宫里独一份儿,不一样的。” 玄烨便放下筷子伸手:“把玉扳指还给朕,你不是不要的吗?” 岚琪倏地侧过身子护着,小气地说:“这是臣妾讨的,不是您赏的呀。” 玄烨轻轻咬唇,瞧着她粉面含笑似嗔似娇,眼角眉梢都是叫人心暖的喜色,忍不住把人拉到身边说:“那朕不能白给吧,不是说要给闺女攒嫁妆?” 岚琪一手捏着扳指,另一手拿起玄烨的筷子要塞给他,心里颤颤地说:“臣妾请皇上吃消夜了。” “可朕不想吃这些了……”热乎乎的气息游走在岚琪颈间,天气暖了穿得也少,白嫩嫩的脖子露出半截,羊脂玉似的泛着光泽,淡淡馨香,让人忍不住要亲近。说话的工夫玄烨已经纠缠上了,更一手托起岚琪的腰肢,不知不觉就把轻盈的身子抱入怀里。 岚琪不敢抵抗,早已被撩拨得浑身发烫,两人忘情地缠绵起来,渐渐就往里头去,一桌子消夜几乎就不动了。 外头环春几个还等着来收拾,突然听不见膳桌上的动静,有胆子大的小宫女探头探脑进来,果然不见皇帝和自家主子,急忙回过来悄声问环春要不要收拾。小丫头害羞得脸扑扑红,被环春笑骂:“当然不要进去了,你们都散了去睡吧,这里用不着了。” 支开了旁人,环春悄声过来将殿门掩了。跟皇帝来的梁公公歇了会儿继续过来当值,瞧见关殿门,就知道里头歇下了,又怕再喊人,便在门外不远不近地候着。环春见状过来陪着说说话,笑道:“李公公渐渐有年纪了,如今您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徒弟,往后这宫里头大总管的位置,非梁公公莫属了吧。” 梁公公忙笑道:“那环春姑娘可要给我多说说好话。师傅手底下徒弟多着呢,我也不敢奢望那个位置,只要伺候主子的事上,轮得到我就好。” “您这话说的,都能跟着皇上来永和宫了,还谦虚什么?”环春笑着从怀里拿出一纸包果脯请他甜甜嘴,玩笑似的说,“咱们德嫔娘娘,还要拜托您好好伺候皇上呢。” 梁公公是极有眼色的人,很客气地笑着说:“岂敢请娘娘拜托,奴才自然是好好伺候的。跟着师傅这些年,别的学不会,怎么看宫里头的光景可都学着的。姑娘就放心吧,咱们往后这样说话的机会,数都数不过来呢。” 可才说话间,永和宫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两人面面相觑,伸长脖子瞧着前头光景。不多时就有小太监过来禀告,说咸福宫来人传话。 毕竟是温妃娘娘的事,梁公公和环春都不敢怠慢,赶紧到了门前,只见来的小太监战战兢兢说:“八阿哥的乳母,失手把八阿哥从怀里落在地上了,小阿哥摔得不轻,已经请太医了。娘娘让奴才来禀告皇上,怕八阿哥有什么闪失。” 关乎皇子生死,梁公公和环春都不敢不报,可看情形皇帝和德嫔不知在里头做什么,搅了皇帝的好事,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翻脸。可若八阿哥真的小命呜呼,皇帝却在永和宫翻云覆雨,将来旁人不敢说皇帝不好,罪过必定全落在德嫔一人头上。指不定从此和咸福宫结下梁子,后患无穷。 “梁公公,您若不敢,奴婢可叫了。”环春的心也突突直跳,两人在门前徘徊好久,梁公公到底壮了胆子,和环春一道进去,站在外殿喊着,“万岁爷,奴才有事禀告。” 里头本有些动静,一下便静了。梁公公满头虚汗,再喊了一遍,还是德嫔先出声问:“什么事?”紧跟着里头又有了动静,梁公公赶紧把话说了,才听见皇帝问:“太医去了吗?” 梁公公战战兢兢道:“太医去了,就是怕八阿哥有什么闪失,才来禀告皇上,万岁爷……您……您这会儿去吗?” “当然,备轿。”玄烨即刻应道,又补了一句,“别闹太大动静,不要惊扰了皇祖母。” 梁公公急急忙忙出去打点,环春听见主子喊她打水,等她捧着水进来,就瞧见主子身上衣服散开,正踮起脚给皇帝扣扣子,又熟稔地把皇帝的头发抿好。手脚麻利,片刻工夫就收拾妥当。但她自身衣衫不整不好去外头,皇帝只留了句“早些歇着”,便走了。 岚琪立在窗下,一直听外头没了动静才回身过来,可想着刚才的事,突然捂嘴大笑。环春一直在边上绷着,瞧见主子笑,自己也忍不住了,主仆俩笑作一团,岚琪推她说:“快给我倒碗凉茶来。” 只等一碗凉茶灌下去,身子才松快了些,岚琪这才想起八阿哥的事,叹息道:“八阿哥若真有什么事,可怎么好,还要应付太皇太后伤心,老人家如今最经不起这样的事。” 环春也道:“乳母怎么这样不尽心,这是要把一家子老小都搭上吗?” 岚琪直觉得疲倦,吩咐她们都去歇息,让上夜的人盯着消息就好。自己吹了殿内的蜡烛又躺下,但说实在的那样一闹腾,浑身都不对劲儿,又暗暗好笑,自己尚且如此,玄烨可怎么办。 但皇帝还真没什么,他急着赶来看八阿哥,一半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另一半也是做给别人看。他晓得没人敢编派皇帝,可风言风语若冲着岚琪去,就很没意思。孩子的命要紧,岚琪的名声也坏不得。 这会子风风火火地赶来,咸福宫里果然灯火通明,进门就听见孩子嘹亮的哭声。这样倒安心了,孩子还有力气哭,可见摔得并不重,必然是温妃大惊小怪。 待到了八阿哥的屋子,温妃正紧张兮兮看着太医诊治,一见皇帝来就忍不住垂泪。玄烨安抚她几句,便来问太医如何,太医给小阿哥上上下下都检查了,尴尬地说:“老臣查看过,八阿哥没事。但有时候摔伤了什么立时是看不出来的,今晚且要看护好,老臣预备和其他太医留守,继续查看。” “看样子是没事,他哭得那么精神。”玄烨看了看孩子,倒是很淡定,斜眼瞧见边上跪着的乳母和几个宫女,她们个个儿都伏在地上颤抖着。这是要命的罪过,指不定一家子都要搭上。玄烨虽怒,可还冷静,吩咐道:“八阿哥若没事,只当给他积福,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往后继续照顾八阿哥。但八阿哥若有什么闪失,莫怪朕无情。” 众人叩首谢恩,边上温妃到了玄烨身边,啜泣道:“臣妾也有罪,请皇上降罪。” 玄烨温和地安抚她:“你有什么罪过?孩子并非你在照顾,回去歇着吧。太医在此留守,你不便久留。” 温妃抬眸望着皇帝,含泪的双眸楚楚可怜,轻声嗫嚅:“臣妾害怕……皇上……” 玄烨微微蹙眉,心底下一沉,暗暗叹了口气,还是道:“朕留下来陪你,也等着八阿哥的消息。” 不久后,皇帝与温妃歇在了寝殿。八阿哥的哭声也止住了,小皇子很安稳地睡着,咸福宫亮如白昼的灯火也渐渐熄灭。配殿之中,香荷摸索到主子床边,悄声道:“您还醒着吗?” 觉禅常在懒懒道一声:“醒着,八阿哥那样哭,我怎么睡得着。” 香荷伏在床边说:“可是主子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呀?八阿哥差点儿就摔死了。” 觉禅氏冷然道:“有太医在,我着急有什么用?” “主子,那可是您的孩子呀。” “香荷,八阿哥是温妃娘娘的儿子。” 香荷愣了半晌,她一直很奇怪自家主子对八阿哥完全漠视的态度。哪儿有亲娘会这样对待孩子,七阿哥有残疾,戴常在都宝贝得什么似的,隔几天就请旨去阿哥所瞧瞧。自家主子这么方便就在一个屋檐下,竟从来不主动去看看,还是温妃娘娘经常抱来给她瞧,敢情她就没生过似的。 香荷无奈地继续说:“皇上来了呢,已经在温妃娘娘屋子里歇下了。刚才您若过去一下该多好,您都好久没见过万岁爷了。” 黑暗里只听见觉禅氏说:“我累了,你也去睡吧。万岁爷是来看温妃娘娘的,我去做什么?你别以为温妃娘娘好脾气就敢有非分之想,从前郭贵人怎么折磨我们的,你忘了?” 香荷再不敢说什么,悻悻地退了出来。她就是不明白,为何自家主子就甘于沉寂,那么美的一个女人,怎么生了这么冷的一颗心?她明明有过人的胆识和智慧,真要去和其他娘娘们争宠,谁算计得过她?可这只能想想罢了,她一个宫女怎么左右得了主子的想法。 翌日皇帝从咸福宫离开去上朝,太医守了一夜,晨起八阿哥饿了哭闹,可乳母吓了一晚上奶水都没了,还是从阿哥所里请来七阿哥的乳母给喂了奶。玄烨心里虽有些烦躁,但未露在脸上,一路往乾清门去,心情也渐渐平息。之后耽于朝务,忙忙碌碌直到中午,几乎就要把这件事忘了。 中午去书房看大阿哥和太子的功课,出来才觉得有些饿,问李公公乾清宫摆膳了没有。本想若没准备就去永和宫坐坐,可李公公却禀告说:“太皇太后派人来,请您午膳过去慈宁宫用,已经等着了。” 玄烨猜想祖母是为了昨晚的事有话要对他说,径直赶来慈宁宫。苏麻喇嬷嬷已准备了清粥小菜,知道他累了不宜荤腥,劝着吃了一些,太皇太后才留他说话。 说起八阿哥的事,玄烨宽慰祖母说孩子没事,可太皇太后却让他等一等。不多时苏麻喇嬷嬷进来,还带了昨晚给八阿哥看病的太医一道来。 “把你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给皇上听听。”太皇太后吩咐着,微微摇头叹息,慢慢轮转起了指间的佛珠,只听太医屈膝向皇帝禀告,“皇上恕罪,臣有些话不得不禀告。昨晚八阿哥说是摔伤,可臣行医多年,实在是看不出八阿哥有摔过的迹象。若 说没摔坏也是有的,但臣在八阿哥大腿内侧看见淤青,像是用手掐的,轻轻一碰八阿哥就大哭,必然很疼。臣斗胆揣测,只怕八阿哥昨晚并没有摔在地上,应该是被谁掐伤了,才号啕大哭不止。” 玄烨听得一愣愣的,看看皇祖母,又看看太医,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什么意思,温妃欺君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皇帝回过神,语气沉沉地问。 太医忙道:“臣不敢乱言,这也只是臣的推断。除了斗胆禀告圣上与太皇太后,再无其他人知道,毕竟关乎温妃娘娘是否有欺瞒圣上之嫌。” 这宫里头,除了伺候主子的宫女和太监,便是穿梭行走在各宫之间的太医们,最洞悉宫闱秘闻。他们最值得依赖也最值得防备,这一点太皇太后和玄烨都明白。而做太医的也深谙此道,不会轻易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玄烨知道这太医一定有十足把握孩子没摔,又是忠于皇祖母的人,不然不会开口说这些话。 “朕明白了,只当什么都没听过,跪安吧。”玄烨吩咐一句,只等苏麻喇嬷嬷领着太医离开,才愧疚地对祖母道,“都是孙儿疏忽,让宫里闹出这样的笑话。皇祖母看,是否温妃不适合再抚养八阿哥?” 太皇太后摇头:“孩子是可怜的,你把他送来送去的,将来就是个笑话。不管生母是谁养母是谁,他都是你的儿子,是大清的皇子,别把女人们的事,算在孩子身上。叫你来,是想提个醒儿,你对温妃冷落好一阵儿了,不怪她这样闹。她好不容易醒悟了要摆脱家族,难道你要逼着她,重新再靠上去?阿灵阿他们只怕等得心都冒火了。玄烨啊,她本也不是十分讨厌的人,你敷衍敷衍又如何?” 玄烨无奈,他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苦笑道:“皇祖母,宫里眼下这样子,孙儿已经觉得烦躁,可见是不好再留什么蒙古格格进宫。孙儿眼下没这个念头,可怕您惦记着,正好这会儿和您说说。” 太皇太后很开明,颔首道:“你皇阿玛那会儿,咱们才入关不久,我硬逼着你皇阿玛立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是为了稳固爱新觉罗的江山,可不是为了我的娘家。到如今你这里,他们不再是依靠,而是要他们老老实实臣服,恩威并施就好,不必顾忌太多,何况我和太后都好好的呢,不用留年轻孩子了。” 玄烨欣然道:“皇祖母不在意,孙儿就安心了,本以为您希望留几个人在宫里。” 太皇太后却露出几分凄然之色,轻轻一叹:“我自己回不去了,怎么忍心把孩子们再留在这里?” 玄烨怕勾起祖母思乡之情,不再提这些话,陪着玩笑了几句。说起岚琪攒钱的事,太皇太后才欢喜起来,笑着说:“原来她这么古灵精怪,怪不得总卖乖哄我高兴,就眼巴巴等我给她好东西?下回不给了,冷她两个月,看她敢不敢问我讨。” 如此只等让祖母心情好些,玄烨才离了慈宁宫。可出门就想起太医那些话,一并想起之前温妃跑去承乾宫爬树的事,他身边各色各样的女人都有,这点儿心思还猜不出吗?恼怒归恼怒,玄烨也明白若再不像从前那样把咸福宫和承乾宫两碗水端平,温妃指不定又会和阿灵阿他们串联起来。皇祖母的话不错,与其让他们重新合伙来算计皇帝,还不如自己敷衍敷衍,让温妃心里自在就好。 便喊过李公公说:“去咸福宫传旨,朕今晚再去陪陪温妃,怕八阿哥再有什么不舒服,让她安心等朕去。” 李公公领命,走了又转回身,问皇帝:“昨夜您从永和宫走的,要不要奴才去知会德嫔娘娘一声,别叫娘娘心里惦记或误会了什么。” 玄烨不屑,很自信地说:“你瞎殷勤什么,她会误会?朕可想都没想过。若是连她都要朕这样操心,这后宫趁早散了吧。” 如此李总管去咸福宫传话,温妃听过后,还赏了他两只银锭子。李公公一走,温妃就独自跑来觉禅氏的寝殿,支开了香荷她们,拉着她说:“你真聪明啊,皇上今晚又要来了,你怎么能算到的?” 觉禅氏不敢说她算到的缘故,那是牵扯朝政的事,只能安抚温妃:“皇上一向在乎皇子们,娘娘您不是说,不管皇上怎么来的,只要来了就好吗?” 温妃连连点头,而觉禅氏又提醒她:“昨晚的事难保没有太医看得出来,娘娘心里要明白,万一皇上察觉了呢?” “该察觉早察觉了。”温妃眼神定定地说,“不管他为什么来,能来看我就好。你真好,给我生了八阿哥,还教我怎么请皇上来。” 觉禅氏心里也有些不踏实,再三叮嘱她:“娘娘可千万不能说是臣妾说的,臣妾一辈子在这里有口饭吃就成了。您是倾慕万岁爷的,可臣妾只是敬畏,连万岁爷的脸都不敢看。” “我明白。”温妃直拉拉地笑起来,“我做什么把自己的男人推给别的女人呀?” “那臣妾就放心了。”觉禅氏苦笑,想了想又问,“娘娘,有些话臣妾不该说,可您心里……您心里是明白的对吗?” 温妃眼神一晃,静止须臾,眸中渐渐有晶莹之物泛起来,却又旋即灿烂地一笑,任凭泪珠子落下,点头说:“我知道啊,我就想皇上来看看我,我不想别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教我怎么害别人,你安心在咸福宫住着,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觉禅氏摇头说:“臣妾不要什么报答,娘娘觉得开心就好了。至于您说什么害人的事,莫说臣妾不敢这样想您,就是您真开口,臣妾也不会啊。臣妾只是旧年伺候了皇上几天,知道皇上在乎皇子们,至于要怎么让皇上喜欢您,臣妾也不知道。” 温妃不以为意,很是心满意足地说:“皇上能来就足够了,我知道。”她顿了顿,脸上满是失意,忍下胸口的酸涩,再开口才说,“皇上喜欢德嫔,我知道自己的分量,可我喜欢皇上总没错吧?” 觉禅氏看得心酸,深陷情爱的女人,就是这样傻这样痴。她曾经也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相比之下温妃折腾还是为了可以实现的念想,而自己那时候活得行尸走肉,于己于人都毫无助益。想想那日德嫔指着自己说的话,说她和容若的爱情怎么那么卑微,心中虽然不甘心甚至恨她这样轻视他人的感情,可不得不承认,德嫔的话不无道理。 昨晚把皇帝从永和宫拉出来,觉禅氏并没有报复了德嫔的快意,她只是想帮一帮温妃,看她可怜而已。至于报复什么人,就连郭贵人那样的,她也不过是想法子摆脱。至于她遭受的报应,都是咎由自取,更不要说为了德嫔昔日一句话,自己就耍手腕坑害她。 “娘娘快回去吧,指不定有其他娘娘来瞧八阿哥。您在这里待久了,人家会多心的。”觉禅氏劝了一句,将温妃送到门前。温妃已不再悲伤,欢欢喜喜地说:“我会好好待八阿哥,你放心。” 觉禅氏心里一冷,未动声色,只等温妃远离,才露出冷漠的目光。她真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八阿哥如何,那是皇帝的孩子,不是她想要的孩子。昨晚听着八阿哥哭得那么凄惨,连香荷都忍不住,可她连逼自己心疼的心情都没有。也曾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无情,可她觉得假装去爱那个孩子,才更无情。 如是连着几日,皇帝都在咸福宫陪着温妃,美其名曰照顾八阿哥。而宫里的人虽然都不知道八阿哥没真摔,但总还有同样生了聪明或狡猾心肠的人在,看看这几天皇帝对温妃的眷顾,再看看前些日子皇帝莫名其妙对咸福宫的冷漠,多少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一如当年温妃半路上从德贵人身边把皇帝带走,这一次温妃娘娘更是大半夜直接把人从床上拉走了。 这一日,为了招待几位蒙古格格,佟贵妃在承乾宫里传了戏台,自然也邀请众妃嫔相聚。几位来得早些,佟贵妃还在里头和几位格格说话,女人们便聚在外头等候。荣嫔几人早就到了,德嫔因看顾六阿哥,只等孩子不闹了才来,不免慢了几步。来时众人已聚在一起说闲话,她正好听见一句,“温妃娘娘今日肯定不来了,与皇上夜夜春宵,多辛苦哪。” 岚琪在端嫔身边坐下,就听见安贵人说:“德嫔娘娘果然来了,不然又有人要说您的不是,说您为了皇上大半夜离了永和宫生气。” “没有的事,八阿哥伤了皇上怎好不去瞧瞧。”岚琪嘴上敷衍,可心里已经厌烦,这些女人难道不是靠吃饭喝水活着的?不编派别人瞎话就要死了吗? 闲话说着,惠嫔笑呵呵提起来:“万岁爷自昌瑞山回来途中,曾离开队伍去了趟军营。前几日给大阿哥和太子新聘的骑射师傅,听说就是那会儿选的。” 岚琪听见提起那几天的事,难免有些心虚,正好端嫔说她发髻后头的珠花松动晃荡,便转过身给她侍弄。视线才一离开面前的女人们,就听见有人说:“听说皇上在那里临幸了一个宫女,可是皇上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哪个宫女升了官女子。会不会是外头的女人,万岁爷没带回来?这万一要是留了龙种,不就成了沧海遗珠了?皇上还真放得下。” 岚琪心中一团怒火,她知道自己离宫的事别人捕风捉影多少猜到一些,此刻这些话必然是装傻羞辱她。可她再怎么生气也要忍耐,她们说得这样难听,不就是为了让自己难堪吗,凭什么要遂了她们的愿? 弄好了端嫔发髻后的珠花,岚琪收手坐正,才转过来就听惠嫔问她:“说起那几天的事,妹妹你躲在永和宫里养病,我们还当是你有喜了不方便告诉别人。你真要有好消息可不能瞒着,咱们等着送贺礼的。” 边上有人笑道:“可不是嘛,德嫔娘娘最得宠,咱们时时刻刻都盼着送礼恭贺娘娘有喜的。” 安贵人立刻笑道:“如今要再多备一份给温妃娘娘,皇上可见天都在咸福宫呢。” 女人们一阵嬉笑,个个儿仿佛出口气似的畅快。岚琪面上淡然,身旁端嫔暗暗握了握她的手,她侧过脸微微而笑。正好这会儿佟贵妃和几位蒙古格格出来了,不知这里的笑话,只让众人分坐看戏。台上锣鼓声一响,方才的羞辱讥讽都被压下。 端嫔这才凑到岚琪耳边说:“她们再不说这几句,大概就要疯了。你只当施舍施舍,给她们一条活路。” 岚琪心里稍稍松快些,但也没说不该说的,更不会上赶着承认什么宫女侍寝,反而笑道:“姐姐虽疼我,可她们那些话,并没有冲着我来。姐姐放心,我不会多心的,咱们清者自清。” “你明白就好。”端嫔见她心里敞亮,没有再多说,之后只管看戏。而蒙古来的格格们头一回看这些大花脸,瞧见武旦身手矫健,都喜欢得手舞足蹈。岚琪就听见后头有人说:“真没教养,若是留在宫里,可怎么好。” 她心里冷笑,看戏喝彩就叫没教养?难道你们这些说三道四的长舌妇,就是有教养了?只怕连“教养”两个字都不会写,还在这里对别人指手画脚,真真可笑至极。 而此时,承乾宫门前略有动静,不多时青莲过来说温妃娘娘和觉禅常在到了。佟贵妃不屑,傲然道:“真是尊贵,我请客看戏,还这样来得迟,如今宫里是不是温妃娘娘独大了?” 说话间,温妃笑盈盈走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觉禅氏,产后坐月子至今不曾出过门,众人去咸福宫也很少看到她,今日乍见,一身杏色的宫装衬着她生产后更加妩媚的美艳容貌,直看得人弹眼落睛。女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又不知说些什么是非。 而随着温妃和觉禅氏给佟贵妃行礼,几位蒙古格格也说着蒙语议论开。佟贵妃半句也听不懂,笑着问她们说什么,一位格格操着蹩脚的汉语,指着觉禅氏说:“这位娘娘最漂亮。” 众人皆一愣,这几位格格竟敢当着佟贵妃的面说觉禅氏最美,这不等于把刀架在觉禅氏的脖子上吗? 佟贵妃脸上果然不好看,要说这宫里的姿色,若没有觉禅氏,她便是上上乘。可偏偏有个低贱的女人丽压群芳,把她也比下去。平日不出现也罢了,今日一露脸就让她难堪。之后任凭台上的戏码如何精彩,贵妃也没再有过笑容。而不久后觉禅氏似乎意识到了不妥,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瞧见觉禅氏离开的,惠嫔是其一。之后传点心茶水,宫女们来伺候众人洗手时,她趁着人多也走了。 本是说去补补妆,可半途又说不舒服,让宝云去回了贵妃说她告辞。宝云不能推托,可她才走开,惠嫔就独自带着其他人先走,再等宝云折回来,自家主子竟不知踪迹。出来在承乾宫附近逛了几圈也没瞧见踪影,只有先回长春宫去等。 而惠嫔甩开宝云,一路就往咸福宫这里来。幸好走得快,没让宝云跟上来,才好让她去找觉禅氏说说话。且说咸福宫的人前头看到觉禅常在回来,没多久又见惠嫔娘娘来,还都觉得奇怪,惠嫔却大方地笑道:“贵妃娘娘担心觉禅常在不舒服,打发本宫来瞧瞧呢。” 等宫女们将惠嫔引入配殿,觉禅氏见惠嫔突然造访,又见她身后的人是从前几张熟面孔,就猜想她一定是故意甩开了太皇太后安排的那些人,不禁暗暗冷笑,鄙夷这些女人活得真累。 “八阿哥没事吧?”惠嫔和和气气地坐下问,又似很关切,“那个乳母还留着吗?她那样毛手毛脚的,往后还是另选一个吧。” 觉禅氏浅浅在一旁坐着,垂首应道:“温妃娘娘会做主,轮不到臣妾插嘴。” 惠嫔却道:“妹妹这话没道理,八阿哥可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温妃娘娘那么不尽心,你不心疼吗?” “惠嫔娘娘的意思,臣妾不大明白,娘娘可否明言?”觉禅氏淡定地看着眼前人,她不明白惠嫔为何始终不肯放过自己。明明彼此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这个女人为何就不能知难而退。难道这宫里,就没有别的人值得她利用? 惠嫔徐徐饮茶,放下茶碗时看了看器皿的花样,笑一句:“妹妹如今用的东西,越发精致。” 觉禅氏应道:“都是温妃娘娘赏赐的。” “她对你倒不错,可是对八阿哥太狠心。”惠嫔哀叹一声,眸含关切地说,“我猜乳母并没有摔着八阿哥,不过是她以此为借口,把皇上从永和宫拉走罢了。而她尝了一次甜头,往后就会变本加厉。她折腾的可是八阿哥,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啊。” “那又如何?”觉禅氏反问。 惠嫔一怔,深知眼前的女人荤素不进,咬牙继续道:“你可以不屑得到皇上的宠爱,那孩子呢?你何至于如此冷酷,连孩子也不在乎?” 觉禅氏将鬓边散发抿入耳后,淡淡一笑:“在乎或不在乎,冷酷还是无情,那都是臣妾与八阿哥之间的事。八阿哥有温妃娘娘如此尊贵的母亲,臣妾心满意足。难道说娘娘您是觉得,八阿哥明明出身低微,却一下成了温妃娘娘的儿子,把您的大阿哥比下去了?” 惠嫔气结,脸上绷得紧紧的,面色更是或白或红,抿着嘴咬牙切齿,可一张口还是努力温和地说:“你到底年轻,有些事看着无所谓,如今我愿意提醒你,为什么不肯听一两句?不要等将来后悔,再来不及。” 觉禅氏垂眸,清冷地笑道:“话说回来,臣妾前前后后也说了那么多话,娘娘为何又不听臣妾的呢?” “你不要咄咄逼人。”惠嫔渐渐露出难看的脸色,“我是为了你好,你以为你真的能安居在这里避世?就今日你去承乾宫这么晃一圈,又生出多少是非。近日万岁爷常来咸福宫,佟贵妃会不怀疑,是你在狐媚皇上?她连姿色平平的小宫女都容不得,承乾宫里的宫女多看皇上一眼都是死罪,何况你这样的容貌?不要等佟贵妃张牙舞爪地找上门来,你才后悔。” 觉禅氏幽幽看着惠嫔,笑问:“臣妾吃过贵妃娘娘的苦,可不论臣妾住在从前的小院子里,还是在翊坤宫或如今这里,贵妃娘娘一回都没上过门。倒是惠嫔娘娘您,张牙舞爪地找上门无数回了。” “你?”惠嫔气结,觉禅氏却缓缓起身屈膝,恭恭敬敬地说:“娘娘恕罪。娘娘若看不惯臣妾这样的言行,请您只管发落,或打或骂或处死,臣妾都不悔。但您若非要一回回来游说什么,臣妾也只能一回回出言顶撞。您在臣妾这里听不到好话,这该从您当初把臣妾推给万岁爷起,就想到才是。只怕娘娘您早就忘记,当初对万岁爷用药的魄力了吧?” 惠嫔浑身一颤,幸而是坐着,若是站着不定要怎么失态。她到底还是提起来了,提起当年的事,觉禅氏才是跟皇帝云雨的那个人,一定看得出来皇帝神志不清。这样的事她但凡再对别人提一个字,不管有没有证据,她都难在宫里抬起头。 “你不要信口雌黄。”惠嫔颤颤道,“为何你不感激我?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想爬上龙榻?当初我给了你机会,为何你不感激,还要胡言乱语陷我于不义?” 觉禅氏抬起头,目色略见凄楚,冷冷地笑:“臣妾的心意,娘娘比谁都明白。您这样的话说出口,就不心虚吗?臣妾还是那句话,大不了,鱼死网破。” 惠嫔沉沉闭上眼,再睁开时却冷笑:“是我傻。不过你这样聪明,有件事告诉你。容若旧年被派了外差,去江南瘟疫肆虐的地方安置灾民。堂堂明珠府的大公子,却摊上这样没功劳更没苦劳的破差事,指不定哪天就染上瘟疫客死他乡。皇上明明那么爱才,不把他留在身边,却往那种地方推,为什么?你可知道他过年都没回京,还在那没退干净的水里泡着?” 这一次才轮到觉禅氏颤抖。她一直没办法打听到容若的消息,香荷几个不够聪明,她也不敢挑明这些事。之前孕中受身体所限,根本无法在宫内活络,除了知道容若去了江南赈灾,其他一概不知。 惠嫔见觉禅氏如此,真正得意起来,轻扬下巴道:“不过呀,容若回来了。前儿才到的京城,差使办得好不好我不晓得,可皇上却晾着他,不接见不垂问,压根儿当没他这个人。你瞧瞧你瞧瞧,大好的前程,这可就要废了。明珠夫人急得上蹿下跳,宴请科尔沁客人那天,她也入了宫,在我跟前儿哭得眼睛都肿了。有什么法子呢,明珠这个爹私心太重,儿子若成了他的绊脚石,就是踢开了砸碎了,也在所不惜,夫人她根本指望不上。” 觉禅氏面色冷凝,冰冷的字眼从嘴里飘出:“娘娘说得不错,明珠大人一向无情。” “可你不觉得奇怪?万岁爷突然就不喜欢你了,紧跟着就无视容若,你说这些事儿怎么就那么巧地凑在一块儿了?”惠嫔抬手紧一紧发髻上的珠花,却是故意侧过脸掩饰面上的不自信,口中则幽幽道,“还知道你们那些事的人,是当年帐子外头那一个,是不是?” 觉禅氏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听惠嫔冷幽幽笑:“我若把这些事捅出去,就是你说的鱼死网破。可人家不相干的,干岸上坐着,怎么就不能捅出去?你说呢?” “娘娘是说,德嫔娘娘把臣妾和容若的事向皇上告发了?”觉禅氏目光死了一般,可没来由地,心里竟又觉得痛快。那样子皇帝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吧,她终于可以为容若守着身体了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惠嫔冷笑,“但你那么聪明,还想不明白?宫里的女人最怕失宠,她在园子里一住一个夏天,皇上那样喜欢你,怎么说撂下就撂下?难道德嫔撒娇吃醋几句话就足够了?那为何宜嫔那几个不撂下,她们的姿色往你身边一站,做丫头都不配。” 觉禅氏直觉得两耳嗡嗡响,德嫔昔日的话她都记得。她的确说不再顾忌不再投鼠忌器,若真是她向皇帝告发,也未尝不可能。可她那样的人,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吗? 惠嫔见觉禅氏落了下风,心中很是畅意,果然人都有软肋,而纳兰容若就是她的软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也不是来挑拨你和谁的关系,反正你在这宫里向来都没什么人好相与。我只是奇怪,我一回回来帮你,你怎么总不知好歹,拒人千里?好妹妹,你听我的话,不要空负了一身姿色。老天爷给你美貌给你聪明,必然有它的用处,你若能讨得皇上欢心,皇上知道你的心是在他身上……” 惠嫔离了座,蹲下来亲热地拉着觉禅氏的手说:“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你这样美丽,皇上一定会动心。八阿哥你不在乎,可容若呢?就为了他,为了他的前程。你不要说什么容若不会靠女人相帮的话,他如今不得意,不正是因为你吗?你不是帮他,是赎罪呀。” 觉禅氏心里很乱,容若是她的命门,惠嫔死死地戳住了。她恍惚地问道:“依娘娘看,臣妾该怎么做?” 惠嫔很得意,笑盈盈拉她起来一同坐着,轻声道:“这就对了,咱们慢慢来。皇上如今不是常来咸福宫吗?你心里略做些打算,稍稍露几次脸,先让皇上重新记住你的美,往后再找个机会示好。万岁爷只要知道你的心在他身上,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觉禅氏没有答应,只是呆呆地出神。惠嫔则推波助澜,继续诱导她:“温妃是个软柿子,你就用八阿哥的事牵制她,之后找个机会离了这里去我的长春宫。而八阿哥我也会想法子,让他跟着你一同去长春宫。” “娘娘让臣妾再好好想想。”觉禅氏的心沉下来,她明白,就算不答应也别再违逆惠嫔,不然她今天未必肯走了。可眼下她只想一个人静静,便敷衍,“臣妾为了大公子,会好好思量,多谢娘娘的好意。” 惠嫔也怕催急了适得其反,笑着说:“你是聪明人,我放心得很。” 两人竟是头一回没有不欢而散,傍晚时分温妃看罢了戏回来,进宫就听说惠嫔来过,与觉禅常在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惠嫔不是不舒服吗?”温妃立在正殿门前嘀咕,瞧着觉禅氏的住处,眼珠子微微一转,便唤冬云吩咐,“你去给我打听打听,觉禅常在老早家里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