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节
“嗯。”傅延祈握着笔管,歪歪扭扭地在纸面上留下几条墨线,有些泄气地搁了笔,嘟着小嘴道,“母后,祈儿,祈怎么就那么笨呢……” “祈儿不笨。”夜璃歌再次把笔拿起来,教他重新握好,语气和蔼地道,“祈儿,再试试。” 这一次,傅延祈勉强画了棵小草,到底是孩子心性,抛下笔拿着弹弓跑走。 倒是安阳青璃,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来,拿起笔,很快挥就一幅图。 夜璃歌看时,见那竟然是一棵云竹。而且画得挺拔秀致,当下怔住,默然不语。 安阳青璃画完,也不解释什么,转头就走。 “来人。” “奴才在。” “将此画拿到御画坊去,好好裱糊。” “奴才遵旨。”宫侍弯着腰,恭恭敬敬接过画幅,退了下去。 “祈儿,璃儿。” 两个孩子同时住手,跑到案前,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去洗洗手,该用膳了。” “是,母后。”傅延祈点点头,然后转头拉起安阳青璃的手,“青璃,我们走吧。” “嗯。”安阳青璃点点头,和傅延祈一起,朝寝殿而去。 稍顷,傅延祈拉着安阳青璃,蹦蹦跳跳地跑进龙赫殿,见桌上已经摆满美味的菜肴,不由“咕咚”咽了口唾沫——真饿啊。 但两个孩子很懂得克制,规规矩矩在桌边坐下,静候着傅沧泓的到来。 一切和往常并无不同,进行得井然有序。 安阳青璃挟起块鱼肉放进唇中,咀嚼几下吞入腹中,两眼忽地瞪圆,直起脖子。 “青璃!”傅延祈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筷子,却扎煞着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夜璃歌已然走身,走到安阳青璃身边,沉声道:“别咽!” 然后,她捏开安阳青璃的下颔,朝他口中仔细看了看,迅疾伸手,用长长的指甲将那根鱼刺给挑了出来。 “好了。”又命宫侍取来一小碗醋,让安阳青璃服下,夜璃歌方平静地走回到傅沧泓身旁坐下。 “青璃,你好点了吗?”傅延祈眸中满是关切。 安阳青璃瞧了他一眼,点头。 “来,吃一个。”傅延祈伸手挟起颗丸子,放进他口中。 细细咀嚼后,将肉丸咽入腹中,傅延祈轻轻说了声“谢谢”。 “姣杏儿。” “奴婢在。” “以后记得吩咐御厨房,把这鱼里的刺儿都给剔净了。” “是!”姣杏儿吓了一大跳,赶紧近前跪下,朝夜璃歌重重磕了个头,“是奴婢的罪,请娘娘责罚。” “罢了,起来吧,以后小心些就是。”夜璃歌的面色平静如常。 饭罢,夜璃歌仍命两个孩子去寝殿歇息,自己褪去外袍,步入内殿。 “才吃了饭,到园子里逛逛再睡,如何?” “也好。”夜璃歌点点头,偕着傅沧泓,步出寝殿,在御花园慢慢细步着。 “你看这花儿,开得多好——”傅沧泓伸手,正要去抚弄枝梢上的花儿,夜璃歌忽然伸手将他拦住。 “璃歌?”傅沧泓微愣。 夜璃歌并不言语,抬手从头上拔下银簪,拨了拨花蕊,簪尖顿时变得漆黑。 “这花有毒?”傅沧泓顿时色变——这御花园四周的防卫密不透风,到底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正要出声传唤,夜璃歌再次将他止住。 “怎么?” “此事先不要声张。” “好。”傅沧泓虽有些摸头不知脑,但还是愿意配合。 “我们回去吧。”夜璃歌把银簪攥在手里,脸上的神情一丝未变,携着傅沧泓,调头朝寝殿的方向而去。 次日,傅沧泓上朝后,夜璃歌方才拿着银簪,将自己关入密室之中。 取了块锦帕,将银簪放在其上,她仔细地研摩着——紫锦葵,初开时无毒,花期正盛时,会从花蕊里浸出些毒液,但对人并无任何直接伤害。 可是这毒的剧烈,显然已经超过紫锦葵本身的毒。 那么这毒,到底是花本身自带的,还是有人做了手脚? 若是有人做了手脚,那又是谁?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呢? 夜璃歌不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然后想起白日里,安阳青璃画下的那幅画…… 她的心蓦地一紧,整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但,这样可怕的想法,她却连止,都止不住。 一刹那的直觉告诉她,真相就是那样。 但,那个孩子,尚且那样幼小,怎么会懂得得这些? 夜璃歌呼地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不能纵容这样的事继续发展下去,应该制止,立即制止,可是,又该怎么制止,从何制止呢? 第四百七十六章:质疑 安阳青璃静静地躺在枕上,微侧着头,瞧着外面的那钩月亮。 看上去,和在家里看到的,没什么不一样。 家—— 那是一个好遥远好遥远的地方。 遥远得似乎并不曾在记忆里存在过。 “爹爹——”他不由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泪水沿着脸颊,一颗颗滚落,濡湿枕头。 模模糊糊地,安阳青璃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身上一阵温暖,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脸颊上,细细抚摸着,淡淡的幽香渗进鼻孔里,让他倍觉舒适。 梦里,好像回到小竹屋里,和爹爹一起,坐在桌边吃饭,可醒来时,枕边却空无一人,只有满室阳光,照进他的心扉,难道,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 “青璃公子。”外面响起一名小宫侍甜甜的嗓音。 安阳青璃一怔——这样的声音,他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 打开门走出,却见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小女孩儿站在外面,洁皙的脸庞就像一朵刚刚开放的芙蓉花。 安阳青璃心中忽然一动:“你?” “我叫月芽儿,从今天起,由我来服侍公子。” 安阳青璃转头朝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难道,是那个女人特意安排的? “我不需要。”他沉下脸来,嗓音冰冷。 月芽儿怔在了那里——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面前这位清秀的公子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脸? 安阳青璃眼中闪过丝不忍——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孩子。 “我渴了。”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很冰冷,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拒人千里。 “嗳!”月芽儿的两眼顿时变得明亮,欢跳起来,裙袂飞扬地朝御厨房奔去。 安阳青璃转回房中,站在铜镜前,细细整理着自己的衣饰。 再抬头的瞬间,他忽然发现,铜镜里多了一个人。 “叔父……” “青璃,”依稀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声音传进耳中,“还记得叔父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 “昨天的事,你做得很好,记住,在这宫里一言一行,你都必须小心翼翼,明白吗?” 安阳青璃沉默,半晌才道:“叔父,青璃,青璃不想……” “你不想什么?”镜中男子眸色顿冷。 安阳青璃顿时乖乖闭嘴。 “记住,你是安阳皇族的血脉,任何时候,都不能向自己的敌人低头!” 敌人?她是自己的敌人吗?会吗? “青璃!”镜中人影一声疾喝,“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安阳青璃倏地抬头。 “这就对了。”镜中人影还想说什么,镜面上已经多了另一道人影,于是,先前的人影便消失了。 “青璃公子。”月芽儿把水盆放在木架上,取下白色的棉巾放进盆中,全部打湿后再拧干,双手捧着,走到安阳青璃面前,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第一次。 这是宫里有人,第一次这样对自己,从前那些宫侍,表面上看去也很恭敬,但是骨子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冷蔑。 因为他是亡国之君的儿子。 因为他寄人篱下。 因为他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所以,他们对他和傅延祈,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