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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被遗忘在这里,不见天日了很多年。 青年忐忑地、期待地翻开了封面。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但是这样的隐秘的窥探妹妹的遗物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起来。 “海洛茵”这个词汇被歪歪扭扭地写在了扉页,旁边还画着一个简陋无比的笑脸。 这是第一本日记,记录了海洛茵从五岁到六岁的成长经历。 阮笙悄悄地飞了过去,停在德莱特的头顶。 这里灯光很暗,她看了很久才把第一天的日记看清。德莱特应该也看得相当费劲,阁楼没有任何魔法燃料供应的光源,只有角落里漏出的可怜的日光。 而海洛茵,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她生命的绝大多数时光的。 不知不觉,阮笙就照着日记本上的字念了出来。 第72章 倒计时 “……今天用来筹备宴会的粉彩珍珠少了一盒, 女仆说是我拿的。我说不是,父亲听都没听我解释,转头就走了。 我以为哥哥会相信我, 但是他也没有。 我很难过。 讨厌讨厌讨厌哥哥。”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就像是一颗圆润可爱的粉彩珍珠滚落到黑白的书页上, 一切回忆都被色彩慢慢地渲染开。 阮笙幸灾乐祸地看着德莱特的神情变化, 看着他由不敢置信, 到痛苦、失魂落魄,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跪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双臂抱紧自己,蜷缩起来, 头抵着地板,身体一阵一阵颤抖着。 “原谅我……原谅我吧……” 阮笙飞近了,才听见他口中的呢喃。 “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海洛茵……” 德莱特张大嘴,脊背像一条鱼一样绷紧,一起一伏, 他恸哭着, 却没有半分声音,好像一台坏了的音响。 地板上积了一小滩水渍。 他又是在朝着谁下跪呢? 阮笙觉得无趣极了。海洛茵早就不在了,父兄长年累月的冷暴力把她逼入了绝境。迟到的忏悔,绝不是忏悔。 她拍拍翅膀,像是在嗤笑。 为什么是梦境呢?这要是现实该多好。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绝望,她就可以亲眼看到,亲手触摸, 再高高在上地狠狠羞辱他了。 德莱特在阁楼里跪了一天一夜。 他没有吃饭,拒绝了佣人的侍奉。次日天亮的时候,他起身,独自一人扶着墙壁踽踽下楼,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和用餐。 阮笙看到,德莱特把原来皇帝赐给他的那枚勋章拿了下来,他把玫瑰项链缝了上去。 他情绪没有起伏波动地吃完了早餐,然后告诉执事自己要回骑士兵团。 前线战事吃紧,需要他的力量。 阮笙清楚,大部分都是谎话。 亚特帝国这几年一直是和平状态,只有边疆一些小国时不时来犯,就是想环绕在雄狮耳边的苍蝇一样。 他自动情愿去边远地区,谁都不知道个中原因。 阮笙知道。 她跟随军队一路飞过山川、河海,飞过针叶林,飞过高原,看着德莱特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指挥作战着。 ——德莱特已经心存死志了。 他从前一直一丝不苟,处事镇定,情绪也很少外露。 然而现在,眼神已经是一潭死水了。 阮笙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德莱特的眼睛,他们同乘一辆马车,阮笙坐在德莱特的对面,能观察到他自然垂下的鸦睫和湛蓝色的眼瞳。他尽管眼底青黑、疲惫不堪,却依旧保持着对外界高度的敏锐。 然而现在,即使是在凶险的战场上,他也时不时走神,就像是当初的阮笙一样。 之前他的眼睛是一片海,现在是一汪没有活水的潭。 之前是帝国的鹰犬,现在他的眼睛是两枚磨损的玻璃珠。 训练场上的走神有人提醒,战场上却没有。 “团、团长——!!!” 凄厉尖锐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德莱特来不及回头,一支毒箭贯穿了他的左肩。 他怔住,身体晃了晃。 还没反应过来,另一支箭紧随而来,伴随着“叮”的一声清脆碎裂声,他胸前缝着的玫瑰项链应声而碎,箭继续扎进了他的胸口之中。 玫瑰色的宝石像水滴一般在空中迸裂开来。 德莱特第一反应,不是去检查伤口,而是下意识伸手去抓那朵碎裂的玫瑰。 “海洛茵……”他的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士兵们乱成一锅粥。大呼小叫着赶上前,防线出现了缺口,被轻而易举地击垮。 深色的血从左胸口涌出,心脏一窒,德莱特朝着前方跌去。他在碎裂的宝石之间看见了朝他射箭的敌军,那是一个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士兵,可是德莱特却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她。 她玫瑰色的长发迎风飘着,抬起手里的弩|弓,唇角噙着快意的笑容,用他曾经教导过他的技巧,瞄准了他的心脏。 下地狱去吧,德莱特。 她好像这么说着。 德莱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掉下高台,发出巨大的响声,身下绽放出一朵忏悔之花。 * 听到寒风呼啸声,阮笙就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北国边境。 她冻得直打哆嗦,连翅膀都变得沉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