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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 第11节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的李陈,似乎并没有出现于少保,当初天子失落之后,朝廷南迁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很快就迁到了建康。

    当然了,大陈的国祚还在,自然对自己的这段黑历史讳莫如深,至今朝廷对外的说法也是暂居陪都,迟早有一天克复京师。

    不过南迁六十年,至少已经两代人过去,当年从北边难逃的那一代人,或许会有一心北伐的念头,但如今那拨人早已经死的干干净净,建康朝廷里一片祥和,已经没有人再去提北伐的事情了。

    良久之后,沈毅终于把这个时代的大概情况分析了一遍。

    比较可惜的是,原先的那个沈毅也只是个十五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人,他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是十分碎片化的,因此沈毅也没有办法通过他的记忆,来窥见这个时代的全貌。

    甚至在“沈毅”的认知中,北边的蛮族都是吃人的妖怪,三头六臂,凶神恶煞。

    沈七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尽快找到进身之阶。”

    李陈王朝会不会北伐,如何北伐,毕竟与沈毅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先离开这个大牢,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然后再在这个时代,找到让自己阶层跃迁的办法,高高的爬上去。

    当然了,他现在一无所有,爬的太高也不现实。

    “先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

    沈七郎小声嘟囔了一句:“最起码,要比范侍郎高才行。”

    ……

    在陈知府的意志影响下,冯知县的操作下,县衙很快就这桩案子,与范东成范家,以及罗茂才罗家还有富商马家达成了暗中的妥协。

    范家人都愿意配合衙门,另外两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唯一可能有意见的,就是即将要坐罪的钱通以及他身后的钱家了。

    当然,没有人会去替他们分辩了。

    很快,江都县衙便张贴告示,宣布甘泉书院一案另有隐情,将与三日之后重审。

    甘泉书院的案子,本来就被遮掩的严严实实,因此江都城的老百姓大部分并不知情,对于这个消息也没有太大反应,然而身为当事人的范东成四人,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自然就坐不住了。

    钱通,马俊,罗茂才三人,在听闻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范家门口,想要与范东成见面。

    然而当他们到了范家门口的时候,范家的大门紧闭,管事说范公子不见任何人。

    钱通等三人没有了办法,只能随便找了处酒馆坐下来喝酒,三人落座之后,互相对视了几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有些恐惧。

    个子最大的钱通,仰头喝了杯酒,然后看向另外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马兄,罗兄,这件事……不是推给那个姓沈的小子了么,怎么突然又要重审了,不会……不会出什么岔子罢?”

    他们四个人平日里虽然到处惹事,也经常打人,但是这一次却是第一次打死人,再加上年纪又不大,慌张是在所难免的。

    马、罗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身材瘦小一些的罗茂才微微摇头,开口道:“应该不会出岔子,范少家里势力通天,就算是府尊,也要给他们家面子……”

    相对肥胖的马俊也端起酒杯,咽了口口水:“对,范少的五叔可是朝廷里的侍郎,就是陈府尊也不敢得罪,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沈七顶罪,落不到咱们头上……”

    他心里当然也是慌的,这会儿说出这番话,也是在宽慰自己。

    这位富商之子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进了酒馆,来到了马俊面前,低着头说道:“少爷,老爷让您立刻回家去。”

    马俊挠了挠头,问道:“老爹找我做什么?”

    小厮摇头:“不知道,但是老爷说您再不回去,就把您活活打死……”

    听到这句话,马俊身子抖了抖,他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小二,结账。”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了桌子上。

    他是四个人当中最有钱的,平日里出来,大部分都是他付账。

    付完钱之后,马俊看了看另外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二位兄弟,我老爹脾气不好,我再不回去,小命恐怕就真的没了。”

    “你们慢慢喝,咱们下次再聚。”

    罗茂才与钱通没有办法,只能起身相送。

    马俊离开之后,只能他们两个人坐下来喝酒,每过多久,又有一个下人一路小跑,来到了罗茂才面前,低头道。

    “少爷,老爷让您立刻回家去。”

    罗家是士族,家里的规矩更严,罗茂才不敢不听,也只能起身离开。

    于是,在场的只剩下了钱通一个。

    钱通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酒菜,隐约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甚至感觉……

    脊背发凉。

    第十七章 升堂审案

    江都县衙。

    今天是陈清一案重审的日子。

    一大早,陈清的家人便早早到场,主要是陈清的父母以及他的一对弟弟妹妹。

    陈清父母一共三个孩子,陈清是老大,今年十六岁,妹妹刚满十三岁,至于幼弟,今年才十一岁。

    陈清家里的条件,比起沈毅家里还要差一些,沈毅家虽然是士族之中的寒门,但是至少可以称得上是士族,而陈清家里则是江都城郊的农户。

    当然了,能供养陈清这个读书人出来,陈家不可能是贫农,事实上陈家家里有十来亩地,住的也是瓦房,虽然都是陈清父母亲自耕种,辛苦一些,但是一家老小也能吃饱饭,每年能够存余一些。

    陈清幼年蒙学,蒙学的先生就说他是读书种子,将来是很有希望考中功名的,自那之后,陈父陈母便没有让陈清再下过一次地,干过一点活,不管陈清买书买纸买笔买墨需要多少钱,陈父陈母都会咬牙供应。

    陈清也很争气,顺利的进入甘泉书院这种“名校”读书,本来明年就要安排他参加县试,然后府试,院试,考取生员功名。

    有功名在身,就可以见官不跪,另外还可以免自家两个人的人头税,陈家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陈清天资聪颖,也很好学,年初上元诗会他一首上元词就颇为出彩,在书院里小有才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是很有机会考中秀才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清死了。

    被人乱拳打死。

    陈清被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可想而知,陈父陈母,该何等痛心?

    事实上,陈母当场就昏厥了过去,这几天时间精神也变得不是如何正常了。

    然而这几天时间里,陈家人多次来县衙询问案情,县衙一方面在刑讯沈毅,另一方面却没有告诉陈家人,只说案情正在审问之中。

    当时,江都县衙的想法是先把这桩案子做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将案情通报出去。

    不过后来,陆夫子的进场,让这件事情出现了转机,弄到现在,事情已经与最开始不一样了。

    现在,官府一方,甘泉书院一方以及范家等诸方势力,都达成了统一意见,要拿钱通来结案。

    既然拿钱通来结案,那么这件事就不必那么遮遮掩掩了,因为钱通的的确确是当时的凶手之一,拿他论罪,江都县衙是“伸张正义”,不仅不用遮掩,甚至还值得宣扬一番。

    此时,陈氏夫妇带着一双儿女,站在公堂的角落里,陈母还在不住的抹眼泪,他们的女儿也双眼通红,不过还是拉着母亲的手,在宽慰母亲。

    除了陈家以外,沈家的人也到了。

    沈家这边是沈毅的父亲沈章,以及他的三哥沈陵。

    沈章今年四十岁不到,身材中等,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干练之人,此时他站在公堂的右边,抬头看着大堂上的牌匾,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手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很明显,作为父亲,他心里是非常紧张的。

    沈陵站在自家四叔身后,微微低头道:“四叔,您昨天也见到老七了,没有什么大碍的,放心罢。”

    沈章是昨天早上赶回的江都,回到江都之后便去县大牢见了儿子一面,这会儿心里是有底的。

    听到这句话,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县尊老爷到——”

    随着衙差的呼唤,身材有些肥胖的县令冯禄,两只手扶着腰带,朝着正堂主位走去。

    因为他肚子有些大,这个扶腰带的动作,看起来就有些像是在捧着自己的肚皮,模样有些滑稽。

    不过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很明显,没有人敢嘲笑县尊老爷的。

    大堂上,除了陈母的啜泣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等到县老爷坐定,大堂里的众人才纷纷下跪,对着县老爷叩首行礼。

    “拜见县尊。”

    “都起来罢。”

    冯县令抬了抬手,示意不必下跪,他坐在椅子上,淡淡的说道:“今日升堂所为何事,诸位想必已经清楚了,既然如此,本县便不再赘述。”

    一个县有时候有数万人乃至于数十万人,因此不是每一件案子县尊都要处理的,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案子都不用县令亲自处理,县老爷亲自升堂的次数少之又少。

    因此,县尊老爷才有此一说。

    这位冯县令扫视了一眼堂下众人,沉声道:“带人犯。”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差,很快就把身穿囚衣的沈毅给押了上来。

    沈毅入场之后,陈父陈母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沈毅身上,两双眼睛恨不能剜了沈毅。

    他们都知道,陈清被打死当天,沈毅就被抓进了大牢。

    即便心中再如何恼恨,此时被衙役挡着,陈父陈母也没有办法靠近沈毅。

    沈毅进入大堂之后,身不由己,跪在了大堂里,低头道:“小民沈毅,叩见堂尊。”

    “嗯。”

    冯县令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然后淡淡的说道:“沈毅,你乃甘泉书院学子,与死者陈清乃是同窗,当日陈清被人殴死,你在现场不在?”

    沈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兄,然后低头道:“回老爷,小民在现场。”

    冯县尊继续问道:“你看到,是谁打了陈清?”

    沈毅低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回县尊,当时他们在树林里,小民只看到一个大个子在殴打陈清,别的……就没有看到了。”

    这个时候,沈毅是不能直接把钱通的名字说出来的。

    因为说出钱通,就是替范东成脱罪。

    这是一个交易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