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老太太敲了敲半天门，没有得到回应，心里面急的要命，换过身来看到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也出来了，赶紧就拉着两个儿媳妇哭。 “招娣啊，红英啊，你们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啊？老三两口子在屋子里面打孩子呢，孩子才多大啊就下这种狠手，你听听孩子哭的，哎呦心疼死我了。” 孙招娣的头本来就不舒服，这会儿听着那尖利的哭声更是感觉脑壳子一涨一张的疼，说不出的难受，她就过去砸门。 “三弟……”一开口，那嗓子哑的她自己都听不清楚，更别提屋子里面的两口子，哭声还是那么响亮，孙招娣嗓子疼的要命，头也疼的要命，只感觉整个院子都在打转转，她越发感觉难受了。 “别哭了，别哭了，叫你们别哭了！！头都要被你们吵炸了！！” 不止孙招娣觉得头要炸，刘红英也觉得耳朵那两边仿佛有人拿着扎鞋底的那个锥子往耳朵里面扎一样，也是头疼的要命，她也上前敲门，老太太敲了半天叶老三两口子都没有听见，她这两下子就更别提了，刘红英叫不开门，心里面就开始琢磨开了。 这叶老三两口子今儿好端端的打孩子做什么？就是个小娃娃，连爬都不会爬，怎么也不可能做错了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打给他们这些人看的，十有八九是老三两口子借打孩子的机会表达对他们的不满的，可是老三两口子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叶老太太也没偷偷给他们开小灶啊。 开小灶？ 刘红英突然就想起来昨天叶老太太说的鸡蛋了。 她赶忙走到鸡圈里面瞅了瞅，一个鸡蛋也没有了，她再趴在叶老三家门缝那边闻闻里面的味儿，里面啥味道也没有的，这可真是不同寻常，刘红英连忙就问道：“妈，今儿咱家的鸡蛋是你拿走的？” “我拿这个干什么，昨天不是说了让你和招娣拿着给孩子们补身子的吗？”叶老太太猛地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老三这两口子打孩子是因为今天没吃到鸡蛋？！他们两个怎么这么王八蛋呢？？” 刘红英心说你小儿子可不就是这种王八蛋，脸上还得做出一副宽慰的样子：“也不一定啊，也许是孩子太闹腾了呢？” 她自己说的都不信，这些日子叶鱼到底多省心她们也都知道，就算是饿了拉了也就吭吭两声，从来没哭成这样子过，绝对是叶老三两口子打孩子了。 孙招娣就感觉不太舒服，咋大嫂说的好像就是因为她把鸡蛋都拿走了老三两口子才打孩子的呢？好像就是针对她似的，孙招娣就嚷嚷道： “拿了两个鸡蛋他们两口子就打孩子啊？那我家小孩要是不注意拿了他一颗糖，是不是能把我家孩子肚子给剖开把糖拿出来啊？” 这下可是一下子捅了娄子了。 叶老太太自己可以骂叶老三生儿子没□□子，是个王八蛋，那是因为她是叶老三的亲娘，当娘的骂骂儿子是天经地义的，要是其他人敢说叶老三不好，叶老太太这个当娘的第一个不愿意，孙招娣这句话简直就好像在骂叶老三是个杀人犯，叶老太太当然不高兴听了。 “哼！老二媳妇，听你说话这意思，这鸡蛋是都被你拿回去了吧？老三家的闹腾成这样子，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孙招娣顿时就愣了，不懂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鸡蛋明明是昨天老太太亲口说她们这两个当儿媳妇的可以拿的，今儿咋又反悔了呢？ “鸡蛋、鸡蛋……” “鸡蛋个屁！！”叶老太太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大团雪，啪叽一下子直接塞到孙招娣脖子里面去了，孙招娣顿时被冻的嗷啦一声蹦了起来，叶老太太还不肯放过她，追在她身后，把雪一个劲儿往她身上扔。 孙招娣本来就因为感冒难受，这会儿又被叶老太太追着打，再加上横竖都想不明白怎么她就是拿了几个鸡蛋就引来了这样的待遇，越想越觉得老太太偏心，她头疼，鼻子往外面冒火，嗓子干说不出来话，浑身没劲儿，心里面也越来越难受，竟然软倒在雪地里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我不活啦——” 叶老太太一看这还得了？老三媳妇当初就是来了这么一套，她当初没碰上过那种套路被老三媳妇制住了，现在她可是有经验了，绝对不可能再让老二媳妇骑在头上拉屎！ 当下老太太也往地上一坐，也不嫌弃地上冷了，也拉长了嗓门开始哭喊起来：“我也不活啦——当儿媳妇的打老太太啦——我老了讨人嫌啦——” 刘红英看的目瞪口呆。 叶老三家里面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叶家院子里面的哭声开始响亮起来了。 孙招娣再也没有敢拿过家里的鸡蛋。 哪怕叶老太太说的再好听，态度看起来再真诚，也不敢拿了。 第10章 鸡蛋糕好吃是好吃，可惜就是不能放太长时间，晚上的时候叶老三就拿出来一块，从三分之二处掰开，大的那头给孟菲，小的那头给叶米，眼馋的瞅了一眼她们手中的鸡蛋糕，硬生生逼着自己移开了头。 “吃吧，这种好东西也就只能吃这么一两天了，过去了就没了，得等到过完年进城赶集才有了。” 淡淡的甜香在屋子里面蔓延开来，叶鱼不由自主咽了两口唾沫，总觉得她这个亲爹亲妈好像挺深藏不露的。 好像就算是分家了，她也不至于饿死。 叶米一看到鸡蛋糕就知道她爹妈绝对是又弄回来好东西了，既然叶老三给，她就老实的吃，一边吃眼神一边滴溜溜乱转，叶老三一看就知道她绝对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啥呢？” 被逮了正着，叶米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她爹比她厉害多了，她藏着掖着也没啥意义，“爸，我馋肉了。” 叶鱼：亲姐，我也馋 叶老三：…… 孟菲：…… 叶老三挠了挠头皮，抓下来一层头皮屑：“也没缺着你吃啊，要说咱家吃的不好，可真是猪都能笑了，你怎么就这么馋呢？行吧，过几天村里面杀年猪，等分到肉了专门弄半斤来吃吃。” 一听有肉吃，叶米乐的美滋滋的：“那我从明天开始不吃饭了。” “哎？不吃饭了怎么还吃鸡蛋糕？让爸爸替你吃了吧，你好把肚子留出来明天吃肉。”叶老三就逗她。 一听叶老三这么说，叶米顿时急了，三口两口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把手里的鸡蛋糕吃进了肚子，舔了舔手指头：“没有了。” “看你这出息！”叶老三把被子扔在了她脸上，“睡觉！” 伤心了。 他闺女连口鸡蛋糕都舍不得给他吃。 杀猪的那一天在叶米掰着手指头的期待中到来了。 这是一个在冬季里少有的阳光明媚的天气，家家户户都簇拥在村生产队大院里面，院子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了锅，烧好了沸腾的热水，旁边还有一个木头做成的架子，几张桌子和面案子，以及一位一看就知道是好手的屠夫。 70年代，农村地方想要吃口肉可不容易，也就只有年底杀猪分肉时，各家各户能按人头和工分分到那么几斤肉，剩下的都要上交给公社，提供给城里人，就那么几斤肉，放开了吃根本就不够，尤其是家里面孩子多大人少工分少的，就只能换几斤肉剁碎了跟白菜萝卜混在一起包饺子。 就算是这样，每人也就能吃几个拉拉馋，也就刚刚尝个肉味儿，不但不会觉得解馋，反而更馋了。 馋了一年，好不容易又能吃到肉了，除了去年还没有尝过肉味的小孩还是一脸的迷茫，大人小孩的脸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色。 叶老三护着孟菲站在最好的位置，叶米抱着他大腿看着被捆了脚嗷嗷叫的猪流口水，孟菲怀里抱着叶鱼。 上次狠狠哭闹了一番，叶老三和孟菲终于明白他们这个小闺女的厉害了，再也不敢把叶鱼一个人扔在屋子里面了，一想他们连看杀猪到分到猪肉回家怎么也得整整一个上午，生怕叶鱼再闹腾，索性就把叶鱼一起带来看杀猪了。 整天吃饱了就是睡，睡饱了就是吃，隔三差五还能喝一口甜滋滋的羊奶换换口味，叶鱼长得特别的好，本来就比普通的孩子要好看四分的脸如今更是白里透红，格外的喜人，凡是见过叶鱼的村民，就没有不夸她长得好看的。 “呦，这小闺女长得，可真俊。” “可不是咋地，就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和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只有那么三个从小被叶老三打到大的，一直被叶老三欺负的狠狠的男人们，夸奖的语气中还带着那么几分扬眉吐气的得意。 嘿！他叶老三再厉害怎么样？不还是生的两个闺女？闺女就是赔钱货，早晚是要嫁到别人家给别人家做牛做马的，还是儿子好，力气大能干活，逢年过节按照人头分粮分肉的都分得多，打架的时候儿子多的就是比儿子少的威风！ 叶老三最近沉迷照顾老婆孩子没怎么闹腾，这几个男人便下意识忽略了叶老三到底是个多厉害的人物，竟然晃悠晃悠的就过去挤兑叶老三了。 “三哥，别气馁，咱们努努力，下一个绝对是儿子。” “三哥，我听人家玉亮他娘说了，你这思想觉悟就是高，竟然不想生儿子想生闺女，这思想觉悟我是比不了，就祝你以后都生闺女吧！” “三嫂，你看，要不要把我家小虎抱去养着？总得有个儿子吧？” 小地方没有啥娱乐活动，屁大点的消息不出半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子，叶老三这一胎还是个闺女的事情转眼间就在村子里面传遍了，同样传遍的还有叶老三的儿子麻烦闺女省事的思想，家家户户都对叶老三嗤之以鼻，明明这三人明显是不怀好意，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劝的，可见叶老三的人缘到底是差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叶鱼都替她便宜爹妈生气，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生了儿子就生呗，她爹妈不想要儿子想要闺女又怎么了？只想生儿子不想生闺女就是正确的，反过来就成了不可理喻的了？ 现在重男轻女，有本事以后儿子们长大了要结婚娶媳妇了别怪从彩礼怪女人别发愁儿子娶不到媳妇啊？这么喜欢儿子，有本事自己生啊？ 小婴儿的身体就是不好，情绪一旦激动了就想要掉金豆豆，幸好孟菲察觉的及时，赶紧就抱着她哄了两下，叶鱼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孟菲和叶老三齐齐的松了口气。 叶老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孩子哭，好不容易哄着叶鱼把眼泪憋回去了，他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了： “领袖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干的女人也能干，男人不能干的，女人还是能干；你能生孩子不？你会做饭生火不？你会做衣服缝裤子不？你是你妈生的不？你妈是女人不？你老婆是女人不？你妹是女人不？你凭啥看不起女同志？” 灵魂八连。 这几个男人张目结舌。 叶老三不但会打击敌人，还会拉拢群众，怼了这三个，转过身就和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大婶子聊上了。 “婶子，你说说，他们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女人嫁给男人了帮着男人收拾屋子伺候爹娘，给男人生孩子暖被窝洗衣服做饭，还得跟着男人一起下地干活，自己养活自己，这哪一项不是功劳，女同志又咋了？” 这个大婶子和大婶子身边的女人们觉得叶老三说的太他妈的对了！ 家里的那些大老爷们总以为她们女人收拾屋子洗衣裳做饭多简单，哪个男人和叶老三这样明白她们的辛苦替她们说话的？纷纷站在了叶老三那边，对那三个男人表达谴责。 “这叶老三平时做事不靠谱吧，他说出来的话还真有道理，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了？你们大老爷们能干的事儿我们女人一样能干，有什么了不得的？” “就是，凭啥看不起女同志？” “有本事你们家儿子长大了不找媳妇儿啊？” 老娘们的嘴皮子可比他们这三个男人利索多了，这三个男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没嘲讽到叶老三｜反而把自己惹上了一身骚，眼看落了下风，赶紧就辩解道：“我们不是看不起女同志……就是比起来闺女肯定是儿子更好啊……男人都这么觉得。” “是啊是啊，再说了我们说的是生不出来儿子的男人，和你们没关系啊。” 这话顿时又捅了看热闹的目前还没有生出来儿子的男人女人的心窝子。 大柳树村重男轻女可真是挺厉害的，要是一个男人没有儿子，那他简直在人群中都没有办法抬起头来，整个大柳树村好几百家人，也就出了叶老三这么一个喜欢闺女把闺女老婆疼上天的。 没儿子的女人们心里面对孟菲可是十足羡慕的，对自家男人是不自信的。 没儿子的男人们那就更别提了，本来没有儿子，他们一个个的都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再一听这三人左一个“儿子就是比闺女强”，右一个“生不出来儿子的男人”，更是气的想打人。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叶老三才刚二十五六，还年轻着呢，怎么就生不出来儿子了？”——老子他妈的可比叶老三还大四五岁呢，叶老三都生不出来，他难道就能生出来了？不行不行，叶老三必须能生出来儿子！ “人叶老三这是觉悟高！值得俺们大家学习！”——俺觉悟也高，观音菩萨送子娘娘保佑俺下一胎是个男娃吧！ 屁股决定脑袋。 左一言右一语，怼的这三个过来找叶老三麻烦的男人们焦头烂额，他们就弄不明白了： 明明叶老三生了闺女，是赔钱货，应该感觉在他们面前抬不起来头才是，怎么他们反而成了众人挤兑的对象了？ 第11章 他们就三个人，本来就说不过这边的十几张嘴，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机会开口想要解释一下了，叶老三一边护着孟菲母女三，一边见缝插针的煽动人们的情绪。 “看不起女同志啊。” “哎，没儿子就是被人看不起挨欺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