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爹就这德行，儿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以后得防着他家儿子祸害咱们闺女啊。” “传播落后思想，想要被拉出来当落后典型咋地？” 就这么三言两语，听着也没啥不对的，技术含量也不高，却硬生生把这三人给弄成了在场所有男人女人的敌人，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我的个老天！ 想到落后思想头子们被拉出来重点批评教育的场面，在场的男女老少就是一哆嗦，大柳树村的人基本上都是文盲，不懂那么多，叶老三一忽悠，他们就上了套，生怕被拉去重点教育，赶紧就坚定的站出来指责这三人。 “虎子，你这想法可不对，叶老三说的没错，这闺女也是人，可不能偏心！” “女同志咋了？毛六？你六岁时候爹就死了，你娘一个人拉扯你们兄弟姐妹四个长大的，你敢说你娘不厉害？” “儿子孝顺？长贵，我可听人说了，你结婚成家这么多年可是一点东西都没给你爹娘送，你姐姐妹妹她们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你每次可都是空手上门，满当当的回去啊？” 都是一个村的，地方小，破事儿多，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的，一会儿工夫就把这三人几岁尿裤子都扒拉出来了，这三个男人急的满头大汗，却偏偏连个反驳的时机都找不出来，三个当了爹的大男人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就在他们三个即将掉下眼泪的时刻，一个沉稳威严的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三位的耳朵里不亚于天籁之音。 “干什么的这是？分肉了还要闹事？” 队长面色不善的从案板那边走了过来，人群立刻收声，自动分开一条路，让队长毫无障碍的走到了这边来。 “这是怎么个情况？你们围着虎子毛六和长贵想干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想让大家闹得不痛快，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人群顿时不敢吱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生产队队长，掌管着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一切权利，别的他们不懂，可是村民们知道，就比如说今天这个分猪肉，到底能分多少猪肉，到底能分到哪个部位，可都是掌握在队长的手里的！ 谁也不想被分到个精瘦精瘦没点油水的脊背，也不想要骨头比肉还多的肋叉骨。 这年头的人肚子里都缺油水，比起来前面这两者，晃晃悠悠带着三层肥膘的肥多瘦少的五花肉，才是他们的最爱。 村民们自然不敢得罪队长，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出来。 “队长啊，我们不是有意闹事的，实在是虎子毛六长贵，这三人太不像话。” “是啊队长，本来大家都是在这边等着吃肉的，他们三个突然过来和叶老三，说什么‘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强’，然后就吵吵起来了。” 队长原本是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双方闹事的主要人物们狠狠惩治一番的，一听到叶老三的名字，他瞬间就叛变了。 叶老三是谁？ 一个星期前，叶老三在他心里还是个不学无术整天惹是生非的小混子，滚刀子肉，村里最让他头疼的刺头儿。 现在，叶老三在他心里的地位和他兄弟差不多。 不，比亲兄弟都亲！ 亲兄弟知道他儿子早产第一件事竟然是劝他放弃再生一个，而人家叶老三就送来了一只有奶的母山羊，还每天都亲自上门煮羊奶，他煮的羊奶一点都不膻，他儿子特别爱喝，一天比一天壮，那胳膊腿儿和气吹的一样一天天胖起来了！ 一边是平日里虽然听话但是也没有啥优秀业绩的关系平平淡淡勉强见面能打个招呼的村民，一边是救了他儿子性命的这几天和他吹逼投缘的叶老三，队长的心，偏了。 队长就看向三人，表情非常的严肃：“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虎子长贵毛六哪里明白队长和叶老三的事情，便把事情大大咧咧说出来了，只以为队长应该会看在他们平时良好的表现的份上把叶老三责怪一顿，万万没想到却迎来了队长的一顿暴呵。 “胡闹！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我给你们讲过多少次，只要养的好，闺女儿子都一样，毛六，长贵，虎子，你们三个做的太过分了，根本就是无视纪律，我看你们还得好好的加强学习，从明天开始你们每天晚上来我家跟着我学□□语录！” 啥？ 还得学习？ 这三个大男人顿时傻眼了。 要是罚他们下地干活，他们绝对不怕，他们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别的什么都不会，就只有一把好力气，不管是翻地还是铲雪，都绝对没有二话，可是要学习……这就真是要了他们的命喽。 他们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那本子上的字儿密密麻麻，看一眼都头疼，看两眼做噩梦，看三眼能难受好几天。 偏偏他们还不敢不听队长的话，队长现在已经很生气了，万一再得罪了队长，一会儿这个猪肉少分给他们家了可咋办？就只能不说话，看他们老实了，队长满意的点了点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叶老三。 叶老三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也见好就收，立刻开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哎！猪切好了，快要分猪肉了吧？媳妇儿，咱家的肉你拿着，等晚上了咱们家拿来包饺子。” 分猪肉！ 包饺子！ 和这两件事比起来，这三个男人算啥啊，要是因为他们三个导致他们少分了猪肉，这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看热闹的大家伙都纷纷朝着肉案子那边围过去，队长也赶紧走过去组织分肉。 叶老三可不着急，他是给了队长两只羊的，队长就算是少了谁家的也不可能少了他家的，他犯不着往人群里面挤，便朝着那三个男人走了过去。 叶老三就那么伸出两只胳膊来往两个男人肩膀上一搭，眼睛紧紧的盯着第三个，笑容里面藏着一股淡淡的煞气：“你们三几天没见，胆子见长了啊？” 被他这么盯着，那汉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被叶老三按在地上打的三四天都下不来床的日子，笑容都僵硬了，心里面特别后悔他怎么就一时间鬼迷心窍来找叶老三的麻烦了呢。 “三哥，三哥，误会，都是误会。” 叶老三哈哈大笑三声：“我就知道是误会，咱们谁和谁啊，啥？大虎你说你们家屋檐下挂着的那只风干鸡送俺补补身子？使不得使不得，这咋能行啊，那不是兄弟你媳妇儿留着回娘家的嘛，啥？不用管那个娘们儿？那行，既然你这么真诚我再推就不地道了啊，我下午就去拿肉……啥？毛六你说给我八个鸡蛋？咱哥俩客气啥，四个就行了，正好我们家一人一个……” 被他点到名字的这三位脸色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心里面都直后悔，他们怎么就忘了叶老三的德性了呢？人家滑头儿是顺杆儿往上爬，他是逮着个空气也能窜上天。 按照叶老三的威胁去做吧，他们心里面实在是不情愿；可要是拒绝吧，这个后果好像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他们刚才过来挑衅叶老三就已经尝到了叶老三的厉害了，还是因为队长站出来了，村里人才勉强放过了他们，要是他们不听叶老三的，谁知道叶老三接下来到底会做出什么骚事儿，就这个男人，什么样子的骚事儿他都是能干出来的。 毛六以前可是壮着胆子违背过叶老三的威胁的，叶老三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直接偷了他家唯一一只老公鸡，他是屈服的最快的。 “成，既然三哥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不能不给三哥面子，四个鸡蛋就四个鸡蛋！” 叶老三对他的态度是满意的，便眯着眼睛看向另外两人，被他这么看着，另外两个自然不能没有表态，立刻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咱们兄弟都是谁和谁啊，都是一个村里面长大的，正好当做我们给小侄女的满月礼了。”虎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咧了咧嘴。 长贵也挤出来几丝笑容，这三个男人看似特别舍得，其实心里面都在盘算等晚上回去了怎么跪搓衣板哄好自家婆娘呢。 第12章 别看叶老三一家子人少干活少，最后弄到手的肉可不少。 队长一口答应下来的，从别人那里诈来的，足足有个二十斤。 队长是个有心眼子的，知道贸贸然把这些多余的肉分给叶老三会引来别人的不满，专门等到天色暗下来才指使小舅子偷偷摸摸给叶老三送来的，叶老三嘿嘿就收下了，转眼就用绳子吊在了窗户外面。 他根本不怕叶家有其他人敢打他的肉的主意，要是真有人敢对他的东西下手，他绝对能想方设法从那人手里挖出两倍的补偿来。 毛六三人承诺的东西也已经被叶老三拿到了手里，叶米闻着空气中家家户户的肉味儿，再想想今天下午奶奶剁碎的那整整两颗大白菜，咽了两口唾沫星子，拉了拉叶老三的袖子。 “爸，吃肉，你说过的，分了猪肉吃顿好的。” 她这么一说，叶鱼也馋肉了，虽然她现在只能喝奶，可是她的灵魂可是一位十七岁的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对肉的渴望可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听到叶米说吃肉，叶鱼的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了起来。 “呦，看看咱们家叶鱼，这么点年龄就知道肉是好东西，看这眼睛亮的，行，蒸半块腊肉，大虎家送的风干鸡少说也得吹了半年了，干的透透的了，再等就没味了，也蒸上，咱们拿了饺子回来慢慢吃。” 他又瞅了瞅叶鱼：“……咱小闺女，就给喂两口饺子汤解解馋。” 叶鱼：…… 蓝瘦，香菇。 大柳树村的猪肉，一人也就只有三斤左右，小孩算一半，叶家现在还没有分家，那些肉都是直接割给叶老太太的，叶老太太拿到了肉就盘算着今天先做一顿白菜饺子，稍微给家里人解解馋，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做两天好的。 村里人都是这么干的，叶老太太这还算好的，叶老头有钱，她还舍得用点白面，多切点肉，其他分到肉的人家都是直接用水煮或者蒸那么一小块，和辣椒咸菜的做成肉泥蘸窝窝头呢，那更没有什么肉味儿。 孙招娣就坐在她家房门口闻着厨房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儿，想着今天晚上要吃到肚子里面的饺子，心里面美滋滋的，这美着美着，她就看着叶老三抓着一只风干鸡，一整块腊肉进了厨房，再一会儿，和饺子完全不同的肉味儿从厨房里面飘了出来。 孙招娣就笑不出来了。 那可是一整只鸡！ 和半块巴掌大的腊肉！ 和用了两颗大白菜一斤肉的饺子不一样！ 那可是真真实实的能塞满满一腮帮子的肉！ 叶老三是肯定不会拿出来招待全家的，也是他真有这个想法，孙招娣敢把她的头砍下来给自家传根当球踢。 孙招娣就挺羡慕的。 村里人都说叶老三浑，是个不正经的，没一点长处的，可是这叶老三就是有本事能从爹娘手里要到东西，就是能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她嫁的男人倒是口碑挺好的，都说他老实，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年到头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想要放开了吃顿肉都办不到的。 饺子的香味儿和肉的香味儿没法比，二房大房家的孩子本来正在街上打雪仗，这会儿也纷纷停下了步伐，站在那边使劲吸鼻子，看见孙招娣坐在门口，叶老二家最受宠的大儿子传根跑了过去，满脸的期待。 “妈，这是咱们家晚上要吃的菜吗？好香啊！”一边说他一边就咽了两口唾沫，看了厨房那边一眼，又充满希冀的盯着孙招娣。 看着儿子，孙招娣只觉得心都要化了，这个宝贝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儿子，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孙招娣是个普通人，嫁的男人也是个没出息的，她只能叹了口气，指了指三房的方向。 “别看啦，是你三叔家的。” 传根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他也知道，既然是三叔家的，那他就别想再分一杯羹了，最多最多也就问问味道，他那个三叔是绝对不会给他吃一口的。 能闻到却不能吃，传根的心情别提到底有多糟糕了，就算还有饺子也不能让他高兴多少，小孩子也是会算账的，他下午看着叶老太太做饺子馅了，整整两颗大白菜，就那么一点点肉，根本就没有多少肉味，就算他不知道厨房里面飘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肉的味道，他也敢肯定绝对是要比晚上的饺子好吃。 传根就不太高兴。 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孙招娣私下里没少念叨叶老三两口子的坏话，传根听了不少，加上叶老三两口子做事本来就奇葩，他对自己的这个叔叔印象可是非常差，一想到晚上叶老三家能大口吃肉，他就好生不平衡。 心里面不高兴，连打雪仗都没意思了起来，看着蹲在地上吸鼻子的双胞胎妹妹，传根幸灾乐祸的打击她们：“别想了，没有咱们的份儿，是三叔家的。” 苦菊和黄花倒是没有露出来什么特别遗憾的神色，只是哦了一声便继续玩自己的去了。 孙招娣不喜欢女娃，对自己的这两个闺女从来就不上心，这两个小女孩很小就明白她们在这个家里面是不受欢迎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厨房里的美味产生过多的期待，弄明白吃不到这肉了也不觉得特别的可惜。 传根觉得好没意思。 没想到他的两个妹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惜的，好像嘴馋的就只有他一般，想到这里，传根就准备带着妹妹们和叶老三开个玩笑。 他眼巴巴的盯着，看到叶老三端着盘子进了屋，赶紧就冲着两个妹妹说道：“走！咱们去三叔三婶那边帮帮忙！” 两个做妹妹的从来不敢不听哥哥的话，赶紧就从地上起来，准备跟着传根过去。 孙招娣就在院子里呢，一看就知道传根到底想干啥，生怕他跑远了一会儿抢不到饺子，也怕他被叶老三揍，赶紧就拉着嗓子把传根喊了回来：“传根！你给我过来！让她们自己去。” 至于两个闺女，在她眼里和不存在似的，不如说孙招娣巴不得这两个闺女跑的远远的，省的和她家宝贝传根抢饺子。 听到孙招娣这么招呼了，传根就只能和孙招娣一起先进了堂屋，等着一会儿吃热乎饺子，苦菊和黄花互相瞅了一眼，心里面都有些忐忑。 她们两个都是不受宠的闺女，都是要干活的，生活越艰难孩子懂事的就越早，这两个小姑娘很早就知道她们这个三叔一家子都是不好相处的，这会儿听到要去三叔三婶那边帮忙，是真心不太乐意。 可是她们又不敢不去。 两个孩子牵着手，小心翼翼的敲了敲叶老三家的大门，孟菲正撕着鸡呢，踹了叶老三一脚，叶老三瞪了叶米一眼，叶米趁机抱起了叶鱼，和叶鱼一起看着叶老三，叶老三长叹一声，认命的过来打开了房门。 苦菊和黄花站在门口唯唯诺诺的喊道：“叔，婶，哥哥说你们叫我们过来帮忙，我们就过来了。” 叶老三一听就知道绝对是传根骗这两个孩子过来的，他端着鸡和饺子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传根那孩子眼睛直勾勾的瞅着自己，便笑骂了一声“这个传根”，心里面想着应该用个啥方法治治他。